宿敌(14)宫斗的序幕

前情提要:盖棉被纯聊天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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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大约五千五百字。
其实超级和平,皇子聚众斗殴,当街醉酒什么的都没有啦。就是一个会谈接着一个会谈,风起云涌……
老皇帝对老四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信任,就是对一件很趁手的杀人利器的信任,他最爱的还是嫡长子。

十四、
致远殿,老皇帝坐在御案之前,面沉如水。
御医禀报太子最近身体欠佳,昨夜他心念忽动,去东宫探望太子,谁知这逆子竟和一帮清谈之士聚在畅和轩饮酒作乐——这也罢了,老皇帝隔着窗户听了一下,这帮人言语之中竟然谈及前朝巫族之舞乐,事关谶纬怎能不让他勃然大怒?遂下令捉拿一帮门客,谁料一向温和的太子竟然出言顶撞,老皇帝气得当场扇了大儿子两个耳光,事后他心下后悔:当众让太子没脸,必然后患无穷。
皇帝已经有反悔之意, 然而这宫里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太子被关禁闭的事情就传遍了后宫,殷贵妃和先皇后的表妹淑妃都来求情,由于这帮清谈之士和皇子们多少有点交情,皇子们也陆续来请安。老皇帝琢磨着宫中局面是骑虎难下,越想越生气,索性将一干人等晾在殿外跪着,另一面让暗卫暗访太子之事,定要查访到巫族舞乐的来历。
大太监黄书默生怕老皇帝疑心是自己走漏了消息,寸步不离致远殿,不时有小内侍进来禀报哪位贵人主子又来求情了,黄书默眼瞅着老皇帝的脸色,一一挡了回去。
元凌和元汐进宫之后直扑致远殿,见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群嫔妃皇子,殷贵妃带头跪在青砖上,脸上犹有泪痕,元汐赶紧上前扶住母亲,“这是怎么说的,太子究竟犯了何事?”他面上焦急,心里却暗喜:莫不是废立之事,否则弄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太子行为不端,被你父皇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殷贵妃擦擦眼泪,“没想到你父皇动那么大火气,当众责罚太子!东宫乃国之根本,咱们还是赶紧求求情吧。”
元凌听得直皱眉头,殷贵妃言下之意,似乎确定父皇要废了太子,可是东宫之位若动摇,朝中立刻就得大乱,这等言语怎么能轻易说出口。
“贵妃娘娘无需忧虑,”元凌深深作揖, “父皇一向明察秋毫,若太子行为有失,终究是我们这些做臣弟的没有规劝之故,东宫乃国之根本,咱们只须好生辅佐大哥,为父皇分忧,以后这种事情,也不会发生。”
这番话说得甚是诛心,殷贵妃不由得心中大怒,都说这老四是一介武夫,怎的说话如此绵里藏针,合着太子行为失当是我们的缘故?那个阴阳怪气的莲妃教出来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凌王殿下也来了,”殷贵妃心中虽怒,面上却一丝不露,和颜悦色道,“你父皇如今最为倚重你,你的话,他必然是听的,赶紧去求求陛下,别关着太子了,先皇后……就这一个儿子,呜呜呜……”说着又拭泪。
元汐赶紧安抚母亲,“母妃的忠心天日可表,儿臣在这里陪着您。”
元凌扫一眼人群,发现九皇子元凕跪在后面,神色极不耐烦,又看淑妃,她掩面低头,也不知道是垂泪还是偷笑。他十六岁离开皇宫,这里面人心鬼蜮的事情也见过不少,这一眼扫过去心下明了:这些人哪里是来求情的,分明各有各的算盘。

“什么?凌王殿下求见?”黄书默听了小内侍的话,眉毛一跳。
这位四皇子最近恩宠隆裕,手握兵权,是老皇帝第一器重的皇子,他一向冷面冷心,这会儿替太子求情?
黄书默想了一想,还是如实禀报皇帝,若不禀告,这位炙手可热的王爷回头追究起来,自己一定吃亏。
“他不去军营里忙改制的事情跑这里来干什么?”皇帝瞪眼,“你去问问!”
黄书默头皮发麻,只得亲自去问,过了一会儿,如释重负地过来说,“凌王殿下说他此番前来是禀告玄甲军休整事宜。”
“让他进来。”

“四哥呢?”急匆匆赶到的元湛问元汐。
“父皇召他入殿了。”元汐悄悄道,“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咱们这么多人,就他一个进去了,四哥现在可是今非昔比咯。”老九元凕在后面冷笑。
元湛默不作声,一撩下摆,端端正正跪在殷贵妃身旁,面上看不出一丝喜怒。

“你觉得你一个人带不了玄甲军?”皇帝右手支着脑袋,斜眼看着元凌,左手轻轻敲击紫檀案。
“崔繇李清这些人的旧部,其实很大一部分是清河大族的家臣,这些人同气连枝,互为党羽,在军中掌控机要,玄武营改制之后,他们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自然会在承武部这等军需要职上下功夫,这样一来,玄甲军仍然受制于人,儿臣前阵子在鹤汀整顿军务,其实是因为承武部贪墨严重,不得已杀了一批人,可是这仍然遏制不住军中将领和世家大族利益勾结的趋势。”元凌侃侃而谈,“儿臣恳请父皇,任命一个在世家大族当中声望地位都高,却忠心于皇室的人来作为玄甲军的副帅。”
“你能有这等见识,也算不辜负谢大将军的一番教导,”老皇帝这几日其实正为收拢军务的事情烦恼,既担心几个豪门士族趁机扩张自己的势力,又忌惮元凌过于得人心,听见他自愿分权,心下大悦, “这个心思,朕早就有了,就是这个人选朕还没想好。”
“三哥为人持重,五弟心思灵活,还有……”
“你想说太子?”皇帝笑道,“老四如今也会拐弯抹角地说话了?”
“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元凌连忙补充了一句,“太子之事,儿臣原不知根由。”
“太子不是那块材料,”皇帝摆摆手,“他背后的推手就够多了,你就别凑热闹了。”
元凌心想,我本来就不想凑这个热闹,是元汐拉着我过来的。
黄书默又来禀报,七皇子元湛求见。
“怎么今天这么热闹,一个个都像是约好似的?”皇帝抚弄着额头,“看朕处置了一个不肖子,都不服气不成?”
“父皇切勿动怒,”元凌忙道,“实不相瞒,儿臣昨夜和七弟饮酒,谈及淮北疫情,七弟当时说了要过来求圣旨查阅文渊阁书籍,只是他今早偏又着了凉,没和儿臣一道过来,现在必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皇帝一早就从暗卫那里知道元凌昨夜在汐王府过夜,心里知道他所言不差,当下点点头,望着黄书默道,
“你去告诉他,卯正二刻到申时一刻都可以去文渊阁查阅书籍,不必回朕了。”
黄书默过了一会儿又返回来道,“七皇子元湛还有一事求见,是婚事。”
“嘿!这孩子呀,”皇帝哈哈一笑,“这是好事儿,让他进来吧。”
随即想到,大儿子的正妃之位空悬多年,为了避免门阀士族拉拢太子,他就只得装聋作哑,说起来也不能怪太子沉溺酒色,老皇帝心底长叹一声,对大儿子生出几分怜惜之情。这个儿子性情宽厚,将兄弟朋友看得极重,出言无状也是情有可原。

跪在院子里的众人,见黄书默慢悠悠摇着拂尘走出来,高声传旨皇帝召见元湛,且让院子里的众人都散了,说的是太子偶染风疾,后宫众人不得探望以免影响病情。
殷贵妃听见皇帝召见元湛,脸色稍霁,被五皇子元汐扶起来,缓缓离开。
老九元凕冷眼瞧着元湛走进致远殿,怨毒地“哼”了一声,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走了。
宽阔的殿内,香炉里的青烟蜿蜒向上,萦绕着天子的低语。
“你三哥性子软弱,绝不是能做杀伐决断的人,”皇帝对着元凌摇头,看见帘外影影绰绰,知道是老七来了,突然心中一动,“至于朝臣,御史中丞黄平舆倒是个忠臣,可惜他得罪的门阀太多……,唉,让朕再想想吧。”
“儿臣拜见父皇!”元湛上前,缓缓拜倒。
“湛儿的园子修好了?”老皇帝打量着这个小儿子,他今天穿了一身素面锦衣,外面罩着暗金线滚边刺绣的旧袍子——前年过生日时赏赐给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仪态端庄,眉清目秀,就是脸色过于发白,看来老四所言不虚。
老皇帝心里泛起一丝怜爱之意,微微笑道,“你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温温吞吞的,娶个侧妃拖了这么久。”
“就是因为拖了这么久才得向父皇讨一个吉利,”元湛道,“不然儿臣又突然病倒了,这事儿还得拖。黄道吉日是三月十五,三月三十一和四月初七,父皇福泽深厚,还请替儿臣择选一个好日子。”
元凌望向言笑晏晏的元湛,心想,四月初七他多半不在京中,父皇可千万要选早一点的日子。
没想到老皇帝转头看他,“凌儿觉得呢?”
“……三月十五吧。”元凌道。
“朕也觉得十五好,不过这时间是不是太紧了?”
“筹备了大半年了,东西都是现成的。”元湛笑道,“父皇说哪一天好就是哪一天。”
“你母妃是个爱操心的人,让她没时间操心也好!就选个近一点的日子吧!”

“多谢父皇!”
“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以后做事情别躲懒,学学你四哥。”皇帝道,“你不是想进文渊阁查阅前朝防治瘟疫的典籍吗?尽管去查,太医院的医官任你调配。”
“儿臣遵旨!”

一场黑云压城似的风波突然烟消云散,各宫的人们窃窃私语,揣度着老皇帝的用意。
殷贵妃谨慎多年,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试探一下皇帝的底线,结果却让她不解其意,好在皇帝终究还是对元湛另眼相看——老七这个孩子到底心细,特意换了皇帝赏赐的旧袍子觐见。元汐耽于酒色差点误了给大军捷报开城门的事情他一个字也没有对外说,一心一意帮衬着这个哥哥,反过来看元汐,就有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味道。
元汐此刻随着母妃回宫,落座之后便向殷贵妃的侍女素云使眼色,这丫头近年出落得愈发标致,元汐几次勾搭而不得,不免愈发心痒。哪知素云此刻正眼也不看他,上了茶之后就出去了。
殷贵妃看他心不在焉,脸色一沉:“你最近在府里忙些什么?”
元汐收敛心神,道:“无非是些家务事,敏儿身子不好,府上的事情未免杂乱一些,这几日访客又格外多,说来也巧,昨儿崔家来贺喜,母亲猜猜是为了什么。”
“他们家向来是目无下尘,耳朵又灵,什么事情都好打听一二,莫不是瞧着东宫不好了,要来巴结咱们殷家不成?”
元汐笑道:“您老向来英明,怎么不想想,我府上昨儿有谁?”
殷贵妃蹙眉一想,展颜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兄弟倒也乖巧,这么快就拢住了凌王。我天天在这深宫里,都能察觉到崔繇将军的忿忿不平之气。怎么?崔家是想通了把长房孙女嫁给湛儿了?”
元汐摇头。
殷贵妃冷笑,“那也对,他们家向来只看得上东宫正妃之位,这么多年了啊……”她悠然长叹,用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指甲轻轻敲打着青瓷杯沿,
“还不死心,还不死心哪……”
大丫鬟彩霞突然匆匆走来,在殷贵妃耳边低语几句。
“婚事定在三月十五?”她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也不过来跟我说一声。”
“原来七弟是去向父皇求个婚期啊?好事儿啊。”元汐高兴起来。
殷贵妃心里叹一口气,若论心思细密,这个大儿子不及小儿子半分,可是这小儿子太聪明了,又难免有很多事情不让自己插手。
“他人呢?”
“回娘娘的话,七爷出宫了。”
“那凌王呢?”
“过了一会儿也出了致远殿,现在也出宫了。”
殷贵妃摆了摆手,望着元汐,“你这位四哥,倒对他的母妃漠不关心,想必湛儿跟他学了这些,对我也这样了。”
元汐忙笑道,“母亲多心了,湛儿是个最讲究孝顺的人,您还不知道他嘛?没有些许好东西送给母亲,都不敢进坤仪宫的门,必是定下了婚期,他得了父皇的旨意,忙着去府上办事去了。至于我那四哥……嘿嘿。”
殷贵妃瞧见元汐脸上露出古怪神色,又似嘲讽又似鄙夷,忙问道,“元凌怎么了?”
元汐道:“也没什么,我和他本就来往不多,只是湛儿小时候和他颇为亲近,我才多留意着,以往他在谢忠麾下的时候,父皇经常着我查阅他俩的信件,几年下来,我竟然发觉这人几乎从不和勋贵来往,也不问他母亲的安危,竟是个冷面冷心之人——这一点父皇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大权在握。他把御赐的东西都分给了要紧的将士们,如此犯忌讳的事情,父皇竟然也没说什么,在白鹤汀大开杀戒排除异己,父皇还给了他奖赏!我昨晚吃饭的时候探了一下他的口风,没想到他竟然装作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只说是为国为民,哎,此人不是大智若愚就是大奸似忠。”
殷贵妃嘴角挂上一丝笑意,心想我这个儿子总算还不是傻子,可惜你看穿了第一层没看出第二层意思。
“你真以为他在白鹤汀整顿军务是排除异己?这件事情只怕就是你父皇的授意。”殷贵妃含笑道,“陛下早就想大开杀戒了。”
元汐愣了一下,道:“那舅舅那边……”
殷贵妃摇头,“这几年崔家和杨家闹得也太不像话,你舅舅早和他们撇得干干净净,就算谢忠和元凌再怎么查,也查不到咱们殷家。” 【注:清河崔氏和弘农杨氏为西魏北周时期皇室联姻对象】
元汐深知殷家势力盘根错节,他舅舅殷天正又极为老到,多年只是担任一些无足轻重的官职,却把京畿九城的钱粮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单论茶道,京畿所有的茶都是从殷家的商铺里卖出去的,至于棉花,白铁等朝廷监管的行当,殷家在各个郡县也有自己下的桩子,这数十年来,殷家手上的生意,到底沾了多少灰,他也不敢细想。
“母亲放心,孩儿现在好歹兼着金吾卫统领,舅舅有难处,自己不便说,让您来说也是一样。”
殷贵妃笑道,“你也太实心眼了,你舅舅办事,从来没有牵扯你们的道理。依我之见,京畿这摊子事情,你也该撂下了。”
“撂下?”
“不错,你该撂下京畿事务,去玄甲军中效力。”
元汐沉吟不语,殷家这数十年在各路豪门面前做小伏低,舅舅和母亲在皇帝面前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致远殿里那个位子吗?如今总算是老天有眼,让皇帝公然发作太子,可父皇竟然又态度暧昧起来,一味捧着老四,将太子之过错更是略过不提。现在母亲让自己去玄甲军中效力,岂不是要让老四直接踩到自己头上?
殷贵妃看他犹豫,冷笑道,“怎么?舍不得京城的歌舞伎吗?”
元汐涨红了脸,道,“儿臣只怕父皇忌惮,母亲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求去谢忠麾下效力,父皇并没有准许。”
“此一时彼一时。”殷贵妃忍着没把那个“蠢”字说出口,“如今你父皇巴不得有个人去分老四的兵权,不是你,也会是其他皇子,再者,淮北水患未去民生凋敝——这是你父皇现下第一件大事!治军之本,还在治国,治国之道,还在安民,这些事上你须得好好留意,或者上个条陈,一则是你的孝心,二则也是为臣之道,至于你父皇准不准,就要看天意了,就算他不准,说不定日后也准了。只要锲而不舍,应机而动,没有不成的事儿,你懂不懂?”
元汐听得母亲这一番长篇大论,连忙点头。
殷贵妃见他面上犹有不平之色,心想,这孩子说笨也不笨,就是性子太急躁,一心抓尖要强,一点不肯吃亏。那个小的倒是性子安静,却捉摸不透,更加令人窝火。
想到这里不由得蹙眉道,“湛儿的婚事你也帮衬着一些,虽然是娶侧妃,也不可失了皇家的体面,更不可失了殷家的体面。”
“这是自然!”元汐忙道,“昨儿我还跟七弟说,他府上缺了什么只管朝我要。”
母子二人商议一番,殷贵妃累了,叮嘱元汐婚事上缺了什么物事可求助于殷天正,然后纤手一扬,彩霞过来端茶,元汐顺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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